自机场那一面之后,又是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淮再没见过应缇。
见不到面,并不意味着他就对应的近况一无所知。
应缇遇到阴阳合同一事在高帆干涉之后,顺利解决并入组。
她每天在片场的情况都有人反馈给他。
有时是照片,有时是视频, 过去在一起生活的那几年, 他很少去片场找她,就算去了,他大部分也是在旁边忙着工作等。
因此,当工作人员发来一段应的拍戏花絮视频时,淮看着,第一次觉得,原来应缇工作时候是这样子。
她曾和他说过,很迷恋认真工作的男人,那种忘我投入的状态实在太有魅力了。
当时他听着这话并没有太大的感觉,然而此刻,他却深有体会。
他见过她很多次眷念依赖自己的样子。
却忘了,一旦她抛弃对他的依赖,她还有很多可以投入的事物。
人生的宽度难以丈量,她的世界并非只有他是最重要的。
淮看着视频里的人,那种离应是越来越远的感觉再次加深。
他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事不宜迟。
那是他和应提分手后的第一年零八个月,楼准将那份收购案亲自送到老宅。
此前,因为这份收购案,他的母亲来找过他一次。
倒不是来劝说他,又或者指责的,只是问他这事是否做了万全的准备。
楼淮说是。
周芳礼也就没有再说什么,留下收购方案书就离开了。
楼淮再次踏足老宅,距离和老爷子争吵的那晚已经过去两月有余。
九月的北城,树叶昏黄,秋风萧瑟,这座平日被五光十色渲染的繁华丰富都市,也在这个时节,迎来了它的凋零。
在夜幕降临时刻,进入老宅。
偌大的老宅照旧孤零零的,除了老爷子、周芳礼,还有一个常年不在家的楼望生。
楼淮没和他打照面,将这个人彻底无视,他在和母亲问好后,在餐厅入座。
这顿晚餐,照旧吃得安静。
半小时,老爷子放下筷子,随后楼淮也跟着放下,抽了张纸巾擦擦嘴角。
餐厅一阵沉默过后,老爷子拿着拐杖,穿过前厅,来到客厅。
楼淮跟着过来,周芳礼盒楼望生落后几步。
到了客厅,老爷子坐在椅子上,双手拄在手杖头柄,先是瞥了眼周芳礼,说:“看来你还是没做到一个母亲应有的责任。”
不待周芳礼说话,楼淮就接过话,说:“比你多年来身体力行给儿孙辈起到一个坏榜样,我母亲做得还是多了。”
楼观棋当即气得等他。
楼淮心平气和的,他从包里拿出那份撰写好的收购案,说:“在这上面签个字,过几天的会议不用你亲自出席,我安排了人替代你。”
替代?
楼观棋愤怒道:“如果我不签呢?”
楼淮说:“很简单,我把这部分业务踢出去。”他笑笑的,“反正愿意接手的人多的是。”
“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我苦心经营的一张王牌你就这么丢开?”
“你也说了楼家产业是你的,不是我的,它未来如何落到谁手上,这不是我该操心的事情。”
楼观棋说:“所以这就是瞒着我把所有其他子公司全部收购到你那家投资公司名下,只有这家股权架构太复杂了不好动,你放着最后和我磨是吗?”
楼淮说:“您知道就好。
知道个屁。
楼观棋简直无法形容当时的那种感觉。他那晚以为楼淮只是拿一家地位较高的子公司和他较劲放狠话,谁料,这不是第一个拿来杀鸡儆猴的,反倒是淮要和他做清算的最后一张牌。
他不禁问:“你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
楼淮也没隐瞒:“知道你找她的时候开始。
“还真的是一个痴情种。
楼观棋咬牙切齿的,但他仍旧不同意:“我不会签字。”
楼淮说:“没关系,我有其他方案被选。”
“你想做什么?”
“让楼家被收购如何?”
楼观棋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一旁默不作声的楼望生,这会也傻眼了。老爷子匆匆忙忙把他叫回来,无非是让他劝劝自己的儿子,可谁是谁,要是他这个爹能劝得住,这些年也不用远在外面漂泊,家都回不了。
但眼下听到这个消息,楼望生还是忍不住说:“小淮,没必要为了一个女人搭上整个楼家,目前公司势头正好,收购别人还不来不急,你怎么能反其道而行之呢?”
楼淮看了他一眼,那目光极其轻蔑,仿佛在说他不配讲话。
放在平时,楼望生也就尴尬一笑了之,可现在这番话倒是触动了他的根本,倘若楼家以后真是别人的附属公司了,他还能每年拿到分红在外逍遥快活吗?
那必然是不能的。
这些年在楼淮接管家后,他能得到的分红本就少之又少,好在老爷子还是疼爱他这个儿子,会从其他地方弥补他一些,不然他生活确实不太好过。
可现在这种平静也要随着楼淮的冲冠一怒为红颜,而所剩无几。
楼望生过惯了逍遥快活的日子,没钱可就断了他的自由。
他说:“你爷爷多年的心血才留下这么一份产业,你不能这么任性。
楼淮这才看他,开口第一句便是:“你回来做什么?你不是不认不要这个家吗?”
楼望生说:“法律意义上我们还是一家人,我平时是不靠谱了些,但这里还是我的家。”
很快楼淮的一句话便打破了他的念想:“很快就不是了。”
楼望生说:“你什么意思?”
楼观棋也朝他看来。
楼淮回视楼观棋,不紧不慢地说:“这份收购方案你不签,我不仅会把公司卖了,还会把老宅这边一起卖掉。这边的地段好,地皮寸金寸土,卖个高价不是问题。”
楼观棋说:“那晚说你疯了还是说轻了,我看你简直是条疯狗,到处乱吠。”
“想骂我省着点力气留到以后骂,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沦落街头不管你的,我已经在物色养老院了,看到合适的,我会给你留意。”
“你个杂碎。”
楼观棋抄起一旁的一套茶具,朝他砸去。
楼淮也没挡,就那么硬生生挨下了。
整套茶具砸在他肩膀上,片刻后,四零五落地碎了一地。而楼淮站在这些破碎痕迹里,笑着说:“趁着还能发泄就好好发泄,想骂的想打的,今晚打个痛快,之后你就没这个机会了。”
楼观棋看了眼他,然而对一旁的周芳礼破口大骂:“这就是你的好儿子,你这些年不是很硬气吗?一直赖在这个家不愿意离开,现在呢?你儿子都要把这个家拆了,你要是不想今后无处可去,这个时候你就不要保持沉默。
回应他的是淮的一声轻笑声。
楼淮笑着说:“当年你压着母亲让她腹背受敌,你利用完她背后的家族来完成你的事业,后来你的儿子背叛她,现在你又想拿她来说事。”
楼淮看着楼观棋和楼望生,看着这一对狡猾奸诈的父子,他说:“我的母亲以后想做什么是她的自由,今天既然你把这个男人叫回来,那就一起把离婚协议也签了吧。”
楼望生又是目瞪口呆。
楼观棋指着母子俩,尤其是恶狠狠指着楼淮,说:“你可真是个好儿子。”
楼淮说:“签字吧。”
楼观棋自然不会签。
楼望生也没签,虽然过去无数次他想离婚,但在眼下这个情况,淮都快把楼家的屋顶掀了,要是他真和周芳礼离婚了,那以后他靠谁养?
他坚决不离。
楼淮说:“签字只是你们众多选择中的一种,既然你们不签,我也不勉强。”
说完,他转身周芳礼,问:“现在您还要守着这个家吗?”
周芳礼没答只是问:“你努力这么久才将楼家紧紧拽在手里,真就想把它毁掉吗?”
楼淮扬扬眉,看了周芳礼好一会,他才说:“当年我并不是非要接管楼家不可。
周芳礼看他,楼淮不紧不慢说了句:“这个地方困住我的母亲太久了。”
他没在说下去,但又好像说了许多。
周芳礼说:“你想做什么就做吧,不用在意我。”
楼淮神色带着点笑,他再次看向楼观棋,说:“这边您住不了多久,这段时间你就好好享受,过段时间我再让人过来接您。”
说完,他跨过一地的碎片,带着周芳礼离开老宅。
偌大的老宅,只剩下楼观棋和楼望生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良久,还是楼望生先忍不住了,说:“爸,这要是真把楼家卖了,我和小梅还怎么生活?”
楼观棋恨铁不成钢:“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个废物儿子!”
楼淮所言并不假,那份收购方案签字与否并不影响他后续的其他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