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个月里,楼淮先是把先前一一收购下来的几个小公司,进行股权转让,将其拆分得七零八落,和楼氏集团再无任何联系。
而至于整个楼氏集团,他的行为更为粗暴。
先是将集团里一些陈年旧事的消息散发出去,其中以负面消息居多,公司股价自然应声而跌。
一家庞大的上市公司,其股权架构自然错综复杂,背后不知多少投资公司,一旦股价受影响,他们所持有的股份市值自然也受影响。
而就在这负面消息蔓延扩开中,楼淮发出减持股份公告,与此同时,有个别投资公司也随后发出减持公告。
股价跌落+股东股份减持,双重负面消息之下,那半个月的股价几次逼近跌停。
也是这时候,其余股东先忍不住了,这股价再这么跌下去,大家都不用玩了。有人找上老爷子,不知谈了什么,总之,在来年一月的时候,拿到了那份收购方案的签字。
他也并不意外楼观棋会在上面签字。
等他让人发出公告,正式将这家子公司提出楼家旗下时,那天正好是过年。
那也是他和应提分手后,度过的第二个新年。
楼淮回了趟老宅。
今年的老宅一点也没有从前那么热闹的景象。
整个老宅沉静得仿佛没有一丝生气。
往常这个时候,在外奔波的楼家子女,从上到下都要一一往回赶,可今年,他们都颇有默契地没再踏足北城。
楼淮站在大门口看了许久,这才抬步往里走去。
楼观棋这会正坐在客厅下棋,听到脚步声了,他也没抬头。
他下了多久的棋,楼淮就在门口站了多久。
大概有半个钟头过去,老爷子放在棋,将他们横扫到地上,然后手撑在桌子上,长长叹了声气,说:“你赢了。”
楼淮站在门口并没有走进去,他抬头望着月色,说:“两年前的这个时候,你知道我是个什么心情吗?”
楼观棋没说话。
而楼也似乎不在意他是否会回答,自问自答:“那年过年,我准备好了一切,就要和她回临城,在此之前,我已经陪过她回去几次了,我逐渐习惯了这种过年的方式。可因为我的自以为是,我对她的轻视,那年我被她丢下了。我没地方可以
去,我本来以为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我和她分手会有分手的一天,可这两年的每一次过年,我每次都在想,为什么我被丢在了那里。”
他逐渐发现,他是无处可去的。
尤其在这种所有人都阖家团聚的时刻,他完全无处可去。
再没有任何一个人,会穿梭奔赴在寒冷的黑夜中,跑来山中的酒店和他一起过年。
那个会一次次主动跑去陪他,时刻在意他是否快乐的人,从此了无踪迹。
而造成这一局面的罪魁祸首却是他自己。
如果当时他早点正视自己的情感,早点抛开那些傲慢的情绪,或者,哪怕他给予她的感情一点回应,而不是在她一次次试探中,当作视而不见,他都不至于被她决绝丢下。
楼观棋对他充满失望:“我给了你所有能给的一切,事业权利地位,我费尽心思培养你考验你,本以为你会继承我的衣钵,却没想到你的认知如此浅薄,这个家族发生的一切竟然还不足够让你对爱情祛魅。事到如今你做了这么多,竟然就是奢求
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淮,我真是看错你了。”
楼淮对他最后这句话是有些认可的,他转过身,背对身后幽微的清冷月光,看着楼观棋,说:“我也看错了自己,或者说我太高估自己了。”
过去三十年的生活,他自认为不会追求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他的父母就是最大的警醒。
然而当那份温暖失去,当他一个个夜晚醒来,摸遍旁侧,却再不能摸到一份柔软,再没有一个温暖的躯体拥进他的怀里,有的只是无边无际的冰冷和寂寞,他便明白,他还是屈服于世俗的温暖。
如果他不曾得到,他或许不会有丝毫眷念和惦记。
然而,他曾真切拥有过长的五年的时光。
一次失去,却要往后余生独自渡过这种冰冷的、寂寞的时光。
楼淮自认为他做不到。
他看着楼观棋,看着这个白发苍苍,往日一身傲骨,今夜却微微弯着腰的老人,他说:“我不想继续一个人过新年了,但我也知道,你不会轻易就这么放手不管,我已经在你这边过一次,我也一直记得你对姐姐做过的事,我顾不了全面,只能
尽力促成今天这样的局面。”
楼观棋说:“你在害怕。所以你要把楼家毁了,你要让这个家永远消失。”
楼淮相当坦然,他说是:“一次教训足够了。”
说完他直道今晚的来意:“我已经定好了一家私人养老院,您放心,养老院的规格很高,和您平时在家住没什么区别,过两天有人过来接你。”
说完,他转身走下台阶。
身后传来楼观棋最后挣扎的声音:“你以为你这么做你就能挽回她了?你未免太狂妄自大了。”
楼淮说:“这点不用你担心,该怎么做才能挽回她我自己心里有数,不过你放心,哪天我和她我们结婚了,我会给你送一份喜糖的。至于请帖。”
他笑了笑,“就不必了,你还不配。”
话落,楼淮离开老宅。
年后,楼观棋被送到养老院,而楼氏集团的股价也在慢慢逼近稳定。
楼淮却是照旧繁忙。
他一边在忙楼氏集团的公司拆分,一边则是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职业经理人。
他打算等忙过这阵子,将手头的事情都处理妥当了,就去找应缇。
正好应缇也快拍完手头这部戏了。
他将事情规划得很是细致。
楼家产业要真的毁灭掉,并不那么容易,其背后牵扯到的势力以及影响力都太大了。
但要是一步步瓦解,一步步拆分,那就要相对容易许多。
但这件事,楼淮并不打算自己做,左右他已经把最大的阻碍解决了,剩下的交给职业经理人再合适不过。
他不需要一家业绩昂扬向上的公司,他要的是奄奄一息的。
他想,前者可能很难做到,但后者可是要容易许多。
那段时间里,他忙碌异常。
以至于周序发来的那几条消息时,他并未能第一时间看到。
那天下午他正在开会,等他开会完拿到手机,已经是一个小时后的事了。
而周序大概因为他一直没回,就此没再来过消息。
楼淮点开那张照片,看着明亮太阳光下,交谈甚欢的两人,尤其徐骋看向应提时的那个眼神,他不舒服极了。
之前助理整理过来的消息中,淮没少见过其他男人这么看着应缇,但应缇每回给她的感觉都很疏离。
但眼前这张照片上,应缇很放松。
不知是午后闲散时的放松,还是别的什么。
但楼淮知道,这并不是一个好的讯息。
他点开周序的电话号码,拨通。
周序接的倒是快,开口第一句就是:“忙什么呢?消息都不回。”
楼淮说:“你看的时候,就他们两人吗?”
周序那边好一会没声。
楼淮又问了一遍。
周序说:“我怎么知道,我急着给某人买咖啡呢,说这,他嘿嘿笑着,“好像就他们两个人,话说,徐骋什么时候和应缇这么熟了?他们又没什么交集,你说......”
淮打断他:“你确定就他们两个人?”
“我不知道呢,可能......大概......也许吧。”
周序故意吊着他。
而楼谁也没让他失望,当即挂了电话。
只是刚挂了不到一分钟,周序的微信就跟着过来了。
【周那个序:我早就和你说过了,应是很受欢迎的,就算今天不是徐骋,也有别的人,再说了,徐骋多好的一个人,我还挺看好他们的。】
楼淮看完这句话,当即熄屏幕,扔到一旁的桌子上。
他拿着烟盒走到落地窗前,将窗户推开,点了一根烟。
烟雾缭绕,远处夕阳西下,街上车水马龙,热闹不散。
楼淮望着这一黄昏后的景色,心里则是在想。
如果去找她,该和她说点什么?
如果她又是那副拒他于千里之外的态度,他又该如何应对?
更直接的。
如果他去找她,她直接将他当作陌生人,不理他,他该怎么做?
这些他这一年来思考的问题,此刻再次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微风徐徐,淮一边抽烟,一边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