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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一炷香时分左右,最后一颗子落在黑白交界处,棋局结束。
旁边闲人连忙从楼下柜台要来文房四宝来,黄员外倒也不含糊,提笔迅速写下赌约,摁上手印。
“周老爷回乡已久,黄某一直想上门请教一二,拜帖都送了好几次,可老太爷总是左推右推,想来黄某福薄,无缘得老太爷指教,哈哈。”黄员外嘴上说的恭敬,脸上殊无敬意,他眼珠子咕噜咕噜转了转,“当然,主要是老太爷名声太大,不屑与我们对弈一番,周公子一看就是弈林中人,乡野中都说周老爷家学渊源,周公子棋艺想来定是得老太爷真传了,不如由周公子来指教黄某一局如何?
周墨白回头过去,这围观的闲人身上穿的都是绸缎,看来家境不错,他立起身来,走到旁边桌去,从人群的夹缝中看到,雅座桌前坐了两位男子,左首一位偏瘦,六十来岁的样子,看起来精神矍铄,右首那位胖墩墩的只有四十来岁,一边摇着扇子一遍拈起一颗棋子放到棋盘上。
黄员外张大了嘴,像是一只狐狸遇到了一只天上掉下来的肥鸡,幸福来得太突然,都不知道从哪下口了,简直就是愉快得死去活来。
周墨白随便拱手表示了一下礼节,显然这位黄员外胖胖的身材让周墨白联想到后世那位韩国棒子,颇为影响印象。
原来,周源在永嘉县弈坛名声太大,这黄员外多次上门请教,都被周源婉拒,也是积攒了一肚子的气,早听说周墨白风流成性,不爱读书下棋,就喜欢追慕风月、喝酒嫖妓,是个十足的浪荡儿,今日居然还出言贬低自己的棋艺,心里那还忍得住,于是便出言邀斗。
黄员外的脸上一抽一抽的,抬起头来,哆嗦着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颤颤巍巍递给周墨白,幽怨的眼神像被抛弃的怨妇一般,就好想狠狠给自己几个嘴巴。
土黄色的楸木棋盘上,周墨白和黄员外分坐对面,按古时规矩在四角星位摆上四枚座子。
底楼散座摆放着几张油腻腻的大桌,配上条凳,只卖两文钱一碗的大树茶,要吃东西也只有五文钱的大饼,通常是些节俭的小贩、过路的脚夫来光顾。
不光黄员外,连右首的老者连同周围的闲人都睁大了眼睛。
“黄员外,猜先?”周墨白抓起一把黑子。
四周的闲人都露出惊讶的表情,永嘉棋风颇盛,大家棋力都不算弱,周墨白所下的围棋,有些根本就看不懂,本来黑白双方绞杀在一起,他偏偏孤零零在远远的边上落一颗子,可过了十几步棋之后,又和刚才对杀的棋呼应起来,才显示出它的妙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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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墨白微微一笑,围棋对弈是以黑白双方占地多少判定胜负,棋盘纵横十九道,一共三百六十一个点,对弈双方占到半数以上者为胜,古代围棋赌棋双方除了约定赌金外,有时候为了加大赌注,就在赌金之外另行加注。通常的方法一般就是约定的赌金除外,每多输一个子多加若干赌金。
围着棋盘一圈闲人虽多,但极其安静,周墨白的话一出口,仿佛一根针掉到地上,清晰可闻,众人纷纷回头向他看来,对弈的两位也一起抬眼起来。
周墨白心中暗喜,面无表情道:“黄员外,口说无凭,你要有顾虑,要不……立个字据?”
中国古时候下棋之时实行座子制度,白棋先下。
本来大家一付倾慕好奇的样子,想看看究竟是哪位世外高人指点棋盘。
永嘉县并不大,周墨白的名声却很大,十足一个纨绔子弟,平日只会呼朋唤友、斗狗走马,从未听说过他跟人对弈过。
“黄老爷,就赌十两银子。”周墨白拍了下桌子,接着眼珠子一转,忽然道,“不过,咱们这里就没有别的附带规矩?”
伙计殷勤地邀请周墨白,声音谄媚得像加了二两蜜。
棋盘上白子先行分投。
黄员外下了一手,周墨白随手应了一手,在心里大叫一声“菜鸟”。
“客官里面请,楼上雅座,今日有新到的明前茶……”
“员外,敢问彩头多大?”
周墨白心底暗自浮起一丝怒意,但脸上不动声色,笑嘻嘻地说道:“黄老爷一番心意,小辈不受岂不是不敬,那就借机向您老讨教几招?”
时辰尚早,雅座人不多,仅有临窗的一桌,簇拥着十来个闲人,静悄悄的不知道在围观什么。
这个久违的声音让周墨白顿时心血澎湃起来。
“周公子,这位可是我们永嘉县棋坛的名手黄员外。”棋盘左首的老者倒不介意,为周墨白介绍道。这黄员外乃是永嘉的富户,因家底殷实,屡屡邀请各地名手做客手谈,倒也算是本地一位硬手。
周墨白拱手向黄员外笑道:“敢问黄老爷是要下赌棋吗?”
“双关,咱们永嘉最贵的酒家是哪儿?一会叫一桌酒席,什么菜甭管,要最贵的,再叫个小娘子来唱首小曲儿,一个不够叫俩……”
黑棋起初零散地在各处跳跃,渐渐连成一气,犹如灵动的乌龙,翻腾棋盘之上,将白棋搅得七零八碎,尸横遍野。
黑白交错!此起彼伏!
“太好了!可谓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江山代有才人出,后生勇气可嘉,黄某佩服!”黄员外大喜,没听说周墨白与人对弈过,想来是年轻气盛,小小一激便上道了,“不过,我们下棋图的是个高兴,平日可都带点意思的,不知周公子知不知晓这个规矩?”
走过两条街口,前面一家茶楼,外面的招牌上写着几个繁体字,周墨白认得是“香茗园”三个字,外面看起来颇有古典风格,门口一个伙计在门口招徕生意。
赤裸裸的挑衅!
这个道理,黄员外砸破脑袋怎么也想不通。
黄员外再下一手,周墨白再应,心里又大叫一声“菜鸟”。
黄员外的脸色犹如练了乾坤大挪移一般,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最后由青转黑,额头上汗水顺着脖子不停滑落下来。
周墨白叹了口气,这个世界很多时候都是不公平的,让一个古代民间棋手和一个后世穿越的职业棋手下棋,这简直就是拿小孩子过家家的玩具枪与职业军人对抗,只是这个道理不能跟黄员外说。
周墨白随便瞟了一眼棋盘上的形势,便哑然失笑,棋盘上的黑白对弈棋形,放到后世也就是培训班里六七岁小朋友的业余水平。
几声“菜鸟”叫下来,周墨白更加坦然了,黄员外的棋力在后世最多就业余一二段的水平,周墨白起码能让他九个子。
“好棋……”旁边聚集的闲人中发出轻声的一声轻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