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意气?爹爹一肩担荷黎民安泰,他怎么错了?兴兵起战,成败且先不论,只要战禍一起,首当其冲遭殃的还不是百姓?就算胜了,到头来,是圣上开疆拓土雄才大略,一代明君。若败了,也不过是天不幸大楚,明主壮志未酬!可那些流离失所,家破人亡的边民又有谁去垂顾?”鲜血染透的幼年记忆令覃楠兮异常激愤,此时豁然起身,口气咄咄尖锐。
覃楠兮其实并不恼他,只自起身,乖顺的坐在他的下首,亲自斟了杯茶捧过去,笑道:“哥哥平日里唯独能拿楠兮打趣取乐罢了,日后,楠兮走了,只怕是这样的机会也是难得的了。”
“柳三提及悫敏太子旧臣时,我就有所警觉,找了个机会单独审了他一次,后来,在他吐出更多之前,就,就送他走了。”覃楠甫话语吞吐。
“你在家的日子过一日少一日,将来,怕是连见你一面怕都难了,乘眼下,得了空就来看看你。”覃楠甫随意抿了一口茶,就将茗杯放回桌上。抬起头,专心的凝着覃楠兮看了半晌,才平静的道:“昨日是我刻意托你嫂嫂向你提起苏旭下落一事的。”
覃楠甫见扶不起她,只好对面跪下,怜爱的抚着她的肩头,郑重的点了点头,却只短短的说:“妹妹放心去吧,一切有哥哥在。”
“哥哥”覃楠兮哀哀唤了一声,跪下身去,对着覃楠甫叩下头去。
“是,圣上要出兵讨伐西北部众番国,爹联合朝里几位大人上书反对,全被圣上驳回了。”
“我不知道是不是编排,司徒鲲这个酷吏,用尽了酷刑,因此当时被咬出的前朝旧臣不少,因为苏先生已经过世,司徒鲲最后倒没在他身上细查。”
覃楠甫捧着茗杯的手隐约颤了颤,杯中几粒细密的浮沫应着这微弱的颤动,泛着乳白的光,在碧绿的茶汤上,一旋儿一旋儿的轻轻荡着。杯上缭绕而起的茶雾,轻笼着覃楠甫低垂着的眉眼。他的眼和覃楠兮几乎一模一样。毕竟他们是一母同胞,离别在即,覃楠兮看着哥哥,眼底莫名潮润。
“哥哥!”覃楠兮知道他必然会说,却料不到他如此直白明了。
“如今又没有功课要查问,哥哥今日怎么这会儿来?”覃楠兮明知故问,借回身之际悄悄拭去眼角的泪。
“我明白,慈云寺不比家里,要格外谨慎些才行。”覃楠兮也答的格外轻,生怕招惹了自己努力敛藏的泪。
“好在有你嫂嫂斡旋,不至于咱家都成了长平王妃的后院。”
“那爹爹知道了吗?”
“哎,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若上位之人是天应之主,许是黎民才得以生息,爹爹也能壮志得酬。”覃楠甫起身拍了拍覃楠兮的肩头,低低叹了一句。他浅淡的言语之外,思绪已脱缰去往一个宏阔的世界,在那里,众人各得其所,各安天命。
“他,他说的是旭哥哥!”震惊让覃楠兮的声音有些颤抖。
“全部被圣上驳回!”覃楠兮讶道,这样的事,她从未听说。
“那又如何?”覃楠兮疑惑。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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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了,我来不是惹你伤心难过的。三年前圣上遇刺一案你还记得吧?”收了自己驰骋的思绪,覃楠甫将话转了回来。
“哥哥,从此楠兮就不能在爹爹和兄长身边了!爹爹他身子不好,还请哥哥多多用心。”哽咽已无力遏制,攀住哥哥的手臂,覃楠兮哭道:“只因楠兮一心不嫁司徒逸,却给家里带来这么大的难处,爹爹和哥哥的爱护成全,楠兮只怕是来世才能报答了!哥哥一定要擅自珍重!”想说的太多,一齐涌塞在喉头,覃楠兮有些语无伦次。
覃楠兮自然知道轻重,点点头,只追问:“可这话不通!苏先生十年前就被杀害了,刺杀案是三年前的事,怎么会编排到苏先生身上去!”
“爹并非一直与司徒家不合,司徒璟老国公与爹爹是同乡,原也交情深笃,是老国公薨后,司徒鲲和他娘的做派不入爹爹的眼,因此才渐渐疏离了的。”
“爹爹明知圣意坚决开疆拓土,大兵布局北疆已近三年,爹又何必以卵击石,悖逆圣听?”覃楠兮又惊又心痛。
“别怕,横竖司徒逸远在边疆,司徒琳琅再蛮横到底不能不顾爹爹的面子,你的婚事靖国公府又只会作壁上观,若你有个三长两短,歇养在深闺一年两载也不是什么不合理的事情。”原来覃楠甫也早想到了用这个险法子拖着婚期。
“哥哥。”覃楠兮一声唤伴着两行眼泪,蕴满感激内疚和担忧。
“哥哥原本不打算说出这事,是因为原以为我会被指给司徒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