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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老爷与乾云姑娘彼此爱慕，只是苦于乾云她是个琴娘，身份低微些，族里万万不能容她做正夫人，那会儿徐将军恰好荐了他收养的医女绸珍来为乾云姑娘治病，老爷就娶了绸珍来堵族里的口，自己却只与乾云住在一道。”陈氏仰天望一回，捋捋鬓边花白的头发，“谁知道绸珍她原是怀了个孩子的，老爷本就是娶她做个样子，倒还帮她瞒着，取名叫作‘燕子’养在府里，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绸珍的侄女儿。”
她人小力气倒大，朱颜被她拽着，身不由己地往人群中挤进去，只得回头向着陈氏歉然一笑。
明子脸上红一红，头摇得拨浪鼓也似，“才不是呢，燕子姐姐，是这货郎问你，有没有其他像山楂丸一样的药丸子了？”
医女说到底不过是个服侍人的活儿，因此陈氏听闻朱颜会医术时，委实十分地忐忑，幸好朱颜在大户人家的名声多半还是擅于妆奁等物，要不就是传言她能起死回生，治各种怪病，这样的名声倒还说得过去。
“唔，你是谁呀？”朱绮忽闪着眼，好奇地打量着她。
尚未决定，忽然被人将袖子一扯，朱颜低头看时。朱绮小姑娘不知从哪里窜了过来，这抱住她的袖子摇啊摇的。
陈氏将朱颜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带着一丝忧戚轻轻笑，“大小姐如今这模样真是极好的，人也比先时看开了许多，您如今跟着袁公子回京去也好，虽则我们朱家现今的势头有些弱，但听闻你二伯六叔他们都还在京中行商，也不用怕被人看不起了去。”
陈氏眸子微微一黯，低头不语，良久才叹息一声，“是绸珍做的吧？她向来恨乾云姑娘，到底还是做到了这一步。”
“大小姐自是乾云姑娘的孩子。”陈氏压低了声音，这些旧事她已经在心里埋了多年，再埋下去，只怕自己都要忘了。
“那阿颜又怎会唤她母亲？”袁凛蹙起眉，既然徐绸珍私生的孩子才是那个唤作“燕子”的，朱颜的小名又怎么会是这个呢？
“阿颜，现在不忙这些，我的意思是让陈娘与你一道去京中，也好看顾你，你的意思呢？”袁凛敛眉看向她，方才与陈氏说起了不少往事。得知朱衡当年虽将朱颜替了纾忧留在京中，但暗里是知会过她几位叔叔伯伯的，托他们照应周旋的，却不想被徐绸珍抢先一步带到了江南。音信全无。
朱颜听她说起自己还有旁的亲戚，因自己于辈分之论向来不喜，只觉头有些大，拧了眉头故作忧虑，“可我从前并没有听母亲提起过，是不是联系早已经断了呢？”
陈氏并不想在这病症上纠缠，仍是语重心长地嘱咐朱颜，“袁公子说不过几日小姐便要随他回京中去了。小姐到了京中，到底还是要摆摆贵女的样子，不可太显露了医术。”
朱颜听得陈氏嘱咐殷殷，乖巧地一一应下，心思却还在方才的方药上转，思量了一会儿，拉着陈氏一双粗糙的手。轻轻揉搓着她微微肿大的指节，“陈娘还是要服药的，但您如今上了年纪，单服尪痹丸只怕会嫌太燥，我看还得配个滋养阴液的法子一道服用。”
“一道去？”朱颜绞着衣带犹豫，陈娘似乎对礼仪规矩很熟，若是陪着她一道回京，以后是不是要受到不少约束？
朱颜草草问了一回，这才知道陈氏原是朱府的厨娘，因为她与徐绸珍是同乡的缘故，从前上京未破时两人就很谈得来，逃难回到江南后，自然也一直有些联系的。
朱颜与乾云容貌极像，方才已经在陈氏那里得了印证，徐绸珍既然是因嫉妒乾云生恨，那没有理由不恨着与她有一样相貌的朱颜，教养她那么多年只有一个原因，就是想将朱颜牢牢抓在手里，亲眼看到她日后过得何等凄惨，好解一解心头之恨。
幸而朱绮并不知自己的娘亲原本唤作“乾云”，心里觉得这个妇人定是认错了人，也不甚放在心上，仍是兴高采烈地抱着朱颜一只袖子，踮起脚笑，“姐姐，你还有方才给我的山楂丸吗？”
朱颜注意到她的指节似乎有些肿大，本就不想听她讲这些，遂轻轻岔开了话，“陈娘可有觉得手足有些肿胀僵硬，晨起还时常会有全身僵直麻木？”
“公子方才为何出声制止老妇人？难道那孩子并非绮小姐？”陈氏拧起稀疏的眉，看那孩子的样貌，分明与乾云也有几番相似。
朱颜有时候觉得很奇怪，痹症分为手足痹和内脏痹两种，尪痹丸治的是手足痹，主要是肢体关节及肌肉酸痛麻木、屈伸不利，甚或关节肿大灼热这样的病症，与现代医学的风湿病、关节炎类似。她觉得奇怪，是因为这痹症名为四肢痹。症状又与肌肉相关，而脾主四肢，又主肉，以藏象学说。原该是补脾的才是，但尪痹丸中显然是补肾壮骨的药材更多，倒是与现代对关节类疾病的认识更符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