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这人怪稀罕别人夸赞之词,大约是从小缺少这方面的鼓励,听了她的马屁受用地吃了一大口面,顺手把自己碗里偷偷藏着的荷包蛋挖出来给了那姑娘。她模样略微有些震惊,筷子伸到自己面前那碗里掏了掏,什么也没有,巴巴儿望着我跟只受了委屈的小猫一样。
其实我的本意是想让她离季越远一点,但或许是季越第一回给阿飘心底留下的震撼太过强烈,就如“魔教教主”四个字于我而言的威慑力一般,每个少女在成长的过程上,心中或许都藏着那么一个无法战胜的小怪物。
我又从上到下打量了她一遍,怎么瞧怎么觉得这姑娘更像富得流油的员外的亲戚,可她像谁家的亲戚关我啥事。便与她说:“许是前东家吧,我不清楚。今夜已深,你朝东三百步有一家客栈,先落个脚,明个儿问问这附近的人兴许知道。”
“没事,他胡说的,我们这儿只交易死物,不卖活的。”我好心安慰那姑凉两句,结果我瞧见她的脸刷地煞白,小嘴微张,大眼睛里满是恐慌…
“这些天牙婆不在,你把人带进来白养几天赔钱。”
那姑娘听得声音,噌地窜上来,二话没说抱着个我的胳膊就蹭暖,一刹那,她身上的寒气冷得我打了个哆嗦。“好姐姐,求求你收留我吧!”
季越对她越来越嫌弃。
“走错门了。”我意兴阑珊,答完就想关门回里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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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她一旦与我师父打照面就抬手按着自己的眼见往外扯,硬生生让一双漂亮的小鹿眼变成了猥琐的狐狸眼,再诚惶诚恐喊一声:“季爷!”声音因为紧张而变得尖利又走音,我老错听成鸡爷。
季越冷冰冰的声音就在这时在我身后响起。
我从来不觉得自己会是只上古神兽的化身,那些个选秀女飞上枝头变凤凰与自己没有什么关系,走出桃醉楼就将此事抛之脑后。
可大约是我说这段话的态度太好了,让这大闺女误以为我是个善良好说话的少女,她听完我的话,二话没说先从门缝里挤进来。
然后有一天我问她,“阿飘,你想出去逛街不?”
她说:“姐姐,我姓宋,叫宋之飘,家里住在七日城东的宁荣巷里,你可以让人去问,宁荣巷里做棺材生意的宋家,我不骗你,大家都知道。上个月我爹爹过世,哥哥离家出走多年,我娘死得早,叔叔伯伯见我爹房里只剩下我一个小女子,就把家产都抢走了!本来想要投奔堂叔的,可现在堂叔也不见了!我真是天下最可怜的小女子了……”说罢就要抹眼泪,鼻涕还想往我衣袖上蹭。
至第二天一大早,我起床第一件事情去季越房间看看他回来没有,昨晚不知何时下了大雪,后院的小路没有一点脚印,屋子里静悄悄,显然人是未曾回来。他夜不归宿也不是第一天,刚开始还怕他丢下我一个人离开,一夜睡不着觉,后来渐渐习惯了,遂自己去厨房烧了热水,打算煮碗面条吃。
已过卯时,寻常时候不会有客人上门,季越今晚说跟朋友去喝酒,还没有回来,我怕是他出什么事,赶紧爬起来,鞋子没全穿进去,就披了件斗篷冲去开门。
“……”
本以为仍会是平凡的一天,可这种宁静在我打开玉石行大门的时候被打破,我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你怎么还在这里?!”只见门外缩着个人影,冻得瑟瑟发抖,看熟悉的那衣服,不是昨天晚上敲门的姑娘还能是谁。
“不好意思,我家有男人,你俩见了就不得人了。”我把她拎出去,顺手想掏腰包给她几钱银子,住小客栈肯定够。可腰上一摸,猛然想起刚才爬出来太急,荷包不在身边。遂狠了心,不去管这人,直接关门回了房。
于是我和阿飘手拉手,高高兴兴出门去。归根结底我仍然愿意接受好像天上掉下来的阿飘,不光是因为她将我视作女侠,还是因为我这些年里一直处于孤独之中。季越是我师父,又是个男的,从八岁到十三岁,从平胸到小咪咪,从小清新到大姨妈,没有了赵小葱陪伴的童年,真的很寂寞。
没想到门外的小姑娘十分执着,硬生生出手阻住了我合门的力道,她焦急道:“我堂叔在董员外家的酒行里当掌柜,地址是这里没错,你可知道他去哪里了?”
她夸:“姐姐,你这阳春面真好吃!”大眼睛水汪汪,合着她拍我马屁却把自己感动了。季越可从来没夸过我厨艺,他轻易不赞许谁。
“好姐姐,江湖行侠仗义,见死扶伤,锄强扶弱,我半死不活,柔弱无助,不帮有违江湖义气啊!”她一边哀求,一边锢着我的手臂更紧,恨不得整个人挂在我身上荡秋千。
我让宋之飘睡在最里面的小厢房里,特别叮嘱她,“阿飘,我师父有个坏毛病,见到大眼睛的小姑娘就喜欢挖人家眼珠子当玻璃球丢,他武功十分好,你眼睛又那么大,见到他千万小心些。”
他就是这样,非要让我把问题想得复杂,好像只有把问题复杂了,人活着才有意思。我看着季越的俊脸,这般想着发了个呆,季越不动声色,指尖轻弹,我的额头上已经落了朵水墨花,“诶哟!”倒不是疼,就是恼火他总这样作弄我,愤愤地扭身离开了他的屋子,去玩我“妹妹”。
哎。
“……”
看到兴处,忽听有人拍门,“砰砰砰”,甚是着急。
宋之飘见我退一步,她就进三步,死缠烂打:“姐姐,我什么都会做,尤其会做木刻。那些上等棺材外面要雕刻的图案,都是我爹手把手教我,不信我可以刻给你看!求求你收留我吧,若把我当一桩生意来做,铁定是稳赚不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