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玩笑的,开玩笑的。”哀家胆子小,如今贺长衫是哀家的天,他若不罩着哀家,哀家铁定被霜礼大卸八块千刀万剐。“我的生辰心愿,是想出地宫去外面玩!好久没有出去玩,快憋死我了!”
当时哀家才觉悟到:哀家是人器,不是人。
他自然不是让哀家去跳上三步,是提醒哀家与他的约定,不得离开他三步开外。哀家不由分说抓住他衣袖扭了扭,跟傻福一般当起赖皮狗。
六月城地处要塞,北面一带有许多纳苏族人迁居至城内,于是上元节那天便有族中女子披着各种动物的毛皮或者头插鸟雀的羽毛,扮演飞禽走兽,围绕火推踏歌起舞,而纳苏族男子扮成猎人,拿着弓箭矛刀围着女子呼喝,场面十分热闹。
正当哀家想走时,贺长衫居然伸手摘了头顶的一盏蟠螭灯,漂亮的很。敢情这大爷方才一声不吭,就是专心挑灯呢?
师父也说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霜礼,你当初在一二门赌场里对我说的那些损我师父的话,是事出有因的吧。”
“你脑子进屎了?”他和师父唯一相似的地方,就是在吐槽哀家上绝不留情面。
哀家一乐,拉住贺长衫的衣袖,蹦哒起来:“这个我知道,下句是,不信人间有白头!”
“但是,不论你怀上孩子,你怀一个本尊就打一个,绝不会手软。”
师父说过,小不忍则乱大谋。
一二门的看守非常严密,哀家四处溜达的时候悄悄留意过,就凭哀家的一己之力只怕刚一只脚跨到门槛之上,整个人就被贺长衫狠狠丢进屋子里锁上十天半个月。
哀家一阵欣喜,直夸贺长衫这自大的性子好,上元节那么多男男女女在街上走,他一个手下都不带,哀家就不信如此天时地利人和之下,还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过了一会儿,才听到他说,“本尊和你,不会有孩子。”
霜礼还是不搭理哀家,大约每次同哀家打完架就被贺长衫拖去刑堂领罚的痛楚已经给她心理造成了极大的阴影。
“公子,为你意中人猜盏灯谜吧,猜中的可以将灯送给姑娘。”一个不怕死的毛头小伙儿拉住贺长衫的衣袖,嬉皮笑脸。
“人器不就是给你们这些教主用来,用来内个什么的嘛!”哀家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脸都开始发烫了。贺长衫尽管没强迫哀家,但当时石室里的壁画,一幅幅可都历历在目,那些姿势……诶哟~~
哀家躺在美人榻上,看着贺长衫消瘦的背影还有张牙舞爪的霜礼,觉得日子有了些乐趣,除却贺长衫喜怒无常的怪脾气,他待哀家,委实不算差,但哀家心底还是忍不住想要逃出这座牢笼。不为别的,师父还欠哀家一个说法,哀家整夜整夜睡不着,只想要他的一个解释。
“可我知道了。”霜礼曾告诉哀家,带着嘲讽的语气。没有贺长衫的默许,霜礼不敢说出这样的秘密。
“既然你我非兄妹,那我亲爹呢?”
“……”
只留了上半句:若教眼底无离恨。
哀家没反驳,脸冷下来,腹诽:登对你个头啊,谁要和个病号登对,你变相说哀家有病呢是吧?!
他把灯摘下来,同哀家说话的小伙子眼明手快将灯上附的纸条抽下来,打开一瞧,笑道:“哟,公子,这是个诗句接龙呢!想来定是难不倒公子的。”
拖拖拖……教主纹丝不动。
“贺长衫,我可以去跳个舞吗?你就在这儿守着。”哀家侧目,哀求贺长衫。依哀家这一年里对他的了解,教主也是被人惯坏的主儿,想在他眼皮子下小动作首先必须顺着他,比起吃硬他更吃软,还要装可怜。
哀家虽然没有看见,但能够想象,那上元节的夜晚,贺长衫最后找到并拾起哀家丢在地上那盏蟠螭灯后,孤独站在灯火阑珊处的萧瑟和悔恨。他一定恨极了他自己。
魔教教主立马皱起眉头,他这人有洁癖,总嫌弃凡夫俗子身上脏,上回还将哀家丢过阿飘的洗澡水里。
那年哀家十五岁,贺长衫二十岁。贺长衫说,上元节是哀家的生日。那么多年了,哀家一直想过的真正的生日,原来是上元节这一天。人约黄昏后,月上柳梢头,是个美好的时候。
这倒也是真话,转眼一年就过去了。
“我说你们教主也挺奇怪的,我当初其实本来就是不愿进宫,还求过他,可他呢,不仅骗我出卖我,还把我推进了皇宫。你要说我没心没肺,心里只惦记着我师父,那也不对,起码我师父把我拉扯大了,你们教主连拔刀相助的机会都没有把握住……”
哀家凑上去瞄了一眼,算是首情诗。估摸这灯会策划之时也是用了心思努力切合今日上元节情男情女的主题。
他为什么要一声不吭把哀家推给贺长衫,他为什么明明知道哀家肚子里有他的孩子却不肯同哀家多说一个字。他为什么做所有的决定时都不懂尊重哀家的心意。
九宁山下的六月城繁华如故。贺长衫没有易容,露出他原本漂亮到近乎妖孽的脸蛋,而他或许是故意的,故意把哀家易容,易成了个长相憨厚的村姑娘,跟在他屁股后面,简直让堂堂大周皇太后的颜面尽失。
教主背手而立,吐出二字:“三步。”
“恩,因为从此以后不会再有红莲。”一二门将历代为教主练魔宫的人器命名为红莲,就是猰貐踏莲重生图里头那朵被猰貐踩在脚底下蹂、躏的红莲花。=.=!
“莫非是兄妹?!”
他丫儿全家都是深井冰!
“就一会儿,要不然你跟我一块儿去吧!”
大约贺长衫也感觉到哀家被关在地宫里太可怜,想了一会儿竟然同意了哀家的要求,只让哀家再三保证不可离开他三步开外。哀家连连点头,说什么三步,让哀家前胸贴着他后背走出去,哀家也是愿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