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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三十章

一句带着醋意的话从顾淮声口中说出却是那样如常, 如常的就好像只是在问她可曾用过午膳了一样。

高大的身躯立在眼前遮挡了一片光,姜净春才注意到顾淮声。

他问她就那样喜欢方之平?

可喜不喜欢的,现在对她来说还重要吗?

只是因为她现在没家了,她迫切的想要给自己寻个家罢了,可如今看来,她还是太倒霉了些,碰不上什么良人。

姜净春也并不想去回答顾淮声这个问题,她也没有必要去回答他的问题。

她还是那一句,“同你没关系。”

见她如此嘴硬,他下意识蹙眉道:“你何故这样作践你自己,为了那样的人伤心,有什么好伤心的?”

他又在用近乎带着长辈训斥的口吻对她说话。

其实他想说的是别再为他这样的人落泪,可话到了嘴边却又变了一番滋味。

这不是第一次了,他总是这样,总这样口是心非。

他从来不喜欢去说些关乎情爱的话,也不想让口中说出的话沾染了情爱,从而带上些什么让人误会的味道。

可他似乎忘记,现在的姜净春已经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喜欢他,也不会再将他这样的话再自动在脑海中转为对她的关心。

姜净春只觉得他很不讲道理,不讲道理到了无耻的地步。

她作践自己?

她揉了揉眼,把眼看里头的水汽揉了个干净,而后抬头看向顾淮声,她问他,“到底是谁在作践我啊,你从前那样作践我,我都没说过你什么坏话,你凭什么来说我。”

“我现在就想给自己找个家,我怎么就作践自己了?”

说到这话,她的声音都有几分颤抖,想来还是在委屈,委屈本来说好的一切,现在都成了水漂。

她说她想找个家。

顾淮声听到她的话,心中竟不自觉一颤。

她说她没家了。

这句话颤抖着从她的口中说出,顾淮声现在才知道自己刚刚是说了多混账的话。

姜净慧回来后,她在姜家好像就没了容身之所。她不知道姜净慧不是什么善类,难道他还不知道吗?她在姜家的处境变得如何难堪,难道他又不知道吗?

他也忽然就在那一瞬间弄明白,她这样急切地想要嫁人,不是说对方之平有多喜欢。只是因为,她现在没了家,她想要给自己找个家。

他想起来了。

他记得从前的姜净春不是这样的,她变了很多很多,她悲观得已经让从前那个记忆中明媚的人都变得有些模糊起来了。或许是因为她不常常在他眼前出现,所以他竟到现在才发觉,又或许,他之前本也以为,她只是不大喜欢他了,所以在他面

前格外没有笑脸。

现在来看,才发现是这等原因。

可怜的孩子,被父母抛弃了。

他对什么事情都那样敏锐,为什么在这些事情上面,蠢笨迟缓得都让人都有些气愤了。

像顾淮声这样年少成名的人,多少都有些自傲自矜在身上,他不是一个会去为自己做过的事情后悔的人,毕竟每个决定都是他自己做的,而且他也自信,自己做的每一个决定都不会让他后悔。可是现在,他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去后悔。

姜净慧被寻回来的那一日,恰好就是他推开她的那一天.....

他在想,如果那日他没有那样伤人,她今日或许也不会这样痛苦难受。

他喉咙干涩得不像话,喉结滚动了半天,口中却也说不话来。

过了许久许久,“对不起”三个字才从他的口中说出。

可听到这话的姜净并没有更好受,她看着他讥道:“你的对不起值什么钱。”

他说对不起她就要感恩戴德吗。

姜净春说完这话就转身离开,顾淮声只能看着她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了视线之中。日光照在他的背上,顾淮声久违的感受到了一股焦灼之气,方才走了一路也不见他出汗,可现下,额间竞沁出了汗珠。

他听到顾淮朗在旁边叫他,思绪才逐渐回笼。

他扭头去看,不知道什么时候李氏和他已经站在门那边了。

他看到李氏的神情伤怀,瞧着不大自然,想来方才姜净春的话她也都听见了。

有了方才那一出,顾淮声神色已经维持不了常色,眉头紧蹙就连自己都不知道。

他往李氏的方向走去,捂住了顾淮朗的耳朵,而后对李氏道:“舅母可还曾记得曾经在寺庙的事吗。”

李氏听到顾淮声的话神色更叫做不自然,面上表情变了又变,唇色都苍白了几分。

顾淮声又道:“是舅母对不起她,她不曾负过舅母。”

他的话又再一次提醒了李氏,不要太过分了。

不待李氏回话,顾淮声也再待不下去,转身带着顾淮朗离开了此地。

回去的路上,顾淮朗抬头问身边的顾淮声,“表姐为什么说她没家了?”

他看到她分明还在姜家啊,也不曾被赶走。

顾淮声情绪仍旧不怎么好,像是还沉浸在方才的事中,听到顾淮朗的声音才有了些许反应。

他回了他的话,“因为他们对她不好。”

顾淮朗觉得奇怪,“为什么,他们从前不是对表姐最好的吗。”

这些复杂的感情,想要和一个小孩子说明白实在是有些难了,顾淮声最后还是敷衍了他,他将此归结于“人心易变”。

顾淮朗听出了顾淮声的敷衍之意,他也没有继续问那个问题,他仰头看向顾淮声,问起了他另一个问题,“舅父舅母对她不好,可以让表姐来我们家呀,我好喜欢她的。”

顾淮声听到顾淮朗的话却沉默了片刻,他的眼眸竟亮了几分,可很快就又暗了下去。

他道:“可是她不喜欢我。”

饶是他想带她回家,她也不会愿意。

顾淮朗更奇怪。

怎么会呢?姜表姐分明最喜欢哥哥了。

他还想再说,可看顾淮声神色不大好的样子,最后也还是识趣地闭上了嘴巴,没再开口。

窗外日头西斜,大片大片的晚霞染红了天际,自从方之平来了又走,姜净春回了屋子之后就一直没再出过门,一直到了傍晚要用晚膳也没见人出来过。

李氏怕她出事,来看了一回,见人一直躺在床上闷着,便也没再打扰,只让花云盯好了她,千万不能叫她想不开了。

李氏走后没有一会,老夫人听闻了这里的事情,也来了一趟。

花云见到老夫人来,有些惊异,想去床上把姜净春摇起来见人,但老夫人先一步阻止了她。

她伸出食指放在嘴边示意她噤声,而后挥了挥手,让人先退了出去。

花云走后,老夫人拄着手杖去了姜净春的床边坐下。

她动作很小,姜净春闷在被子里头什么也听不到,直到被子被人掀开了一个小角,她还以为是花云,便将被子扯了回来,“花云,我想静静,你别闹我。”

这都静了一个下午,还静呢。

她的声音听着很闷,还有几分鼻音,也不知哭过没。

老夫人出了声唤她,“小春,是祖母呢。”

姜净春听到那略有几分苍老的声音,这才松了手,任由她掀开了被子。

一个满头是汗的脑袋从里头露了出来。

虽然屋子里头有冰鉴,但哪里禁得住她这样闷。

她额间的发黏在脸上,眼睛也像是被水泡过一样,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哭的。

老夫人见她这样,心里头也不好受,她看了她良久,而后叹了口气问道:“是在为方家的那个坏小子伤心吗?”

老夫人不是不知道姜净春想的是什么,她无非是觉得,这个家待不下去了,想要嫁了人,给自己寻条出路来,她前些时日看着终于有些喜气了,现下被诓了后如何不伤心?

姜净春听了老夫人的话也不知该如何回答,若真算起来,也是有此等缘故,若非是他诓她在先,她也不会这样大起大落,也不至于如此伤心。

她懵懵懂懂点了点头。

老夫人把她从床上拉了起来,又给她擦了擦汗,她边动作边叹道:“万事皆从急中错啊,你这样急切,怎么不会遭人蒙骗呢?”

姜净春没说话,嘴唇快抿成了一条线。

“祖母知你现在过得不开心,过得难受,但是,你怎么………………怎么能把自己的希望就这样轻易地寄托到别人的身上呢。倒不如自己吃好些,喝好些,今个儿也难受不成这样了。

知道这事之后,老夫人又气又怜,怕她想不明白道,没忍住说教了两句。

她看着姜净春低了脑袋,也不知是想没想明白这个理,又道:“你听祖母说,你就在姜家,往后也千万千万别觉着寄人篱下。祖母告诉你,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谁要去把过错怪罪到一个三岁小儿身上,那他就是畜生不如。你别难受,小春,你

谁都对得起,”

她谁都对得起。

祖母说,小春,你谁都对得起。

姜净春眼神不复方才那样的茫然,终清明了几分。

而后,她看向姜老夫人问出了那个困惑已久的问题,“祖母,我的亲生父母究竟是谁啊,我问过母亲,可她不愿同我说。”

问起了这个,老夫人竟也沉默良久。

姜净春将老夫人的沉默看在眼中,她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她问她道:“您见过他们吗,他们可还曾活着………………”

老夫人仍旧额心紧蹙,就连美净春的眼睛也有些不敢看了。对从前的事,她竟也可耻地不敢去想,不敢去提。

枉她这把年岁,竟也还困顿于人世天道。

姜净春看她如此为难,便也没再问下去了,这像是她在逼迫她老人家一样,她都这样的岁数了,她也实在不孝。

她对老夫人摇头,她说,“祖母,我不问啦,我只是好奇。”

她很好奇,如果她有父母,为什么这么些年,会一直让她在姜家待着呢?

他们究竟是为什么。

姜净春没再去打破砂锅问到底,她想了想老夫人方才的话,对她道:“祖母,您说的我都晓得了,我不会再伤心了。”

祖母是很聪明的人,她说的话,姜净春一直都会牢记于心。

她说的对,如果急着跳出一个火坑,最有可能的不是给自己寻到一个好归宿,而是跳到了另一个火坑。

这事,也怪她自己着急,所以才在一开始被那方之平所蒙骗。她有什么错?她最大的错也就是没能看清楚那人的嘴脸。

想明白了这些,姜净春的心中也终于好受了起来。

老夫人道:“你待在崇明堂难受,来荣德堂吧,往后跟祖母住。”

跟祖母住。

姜净春沉默片刻,眼神空洞,也不知这神思又是飘散到了何处,但没过多久,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没出几日,宋玄安很快就知道了姜、方两家亲事黄掉了的消息。

虽然上一次和姜净春闹掰之后他给她留了狠话,可背地里头一直暗戳戳地叫人打听着他们的消息。

所以,当方之平失魂落魄从姜家出来,而后再也没有出现的时候,宋玄安马上就知道这门亲事是说不成了。

如此一来,他哪里还记得自己曾放过的狠话,赶紧让陈穆清去寻美净春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