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淮, 我们分手吧。”
话音刚落,楼淮原本充满欲望的一双眼,瞬间变得冰冷无比。
他目光直直地盯着靠在沙发上的人,充满锐利的眼神,企图从应提的脸上看出一点别的情绪。
然而一切都是徒然的。
应缇的反应比他还冷静,更有甚者,她的眼神比他还要来得冷漠。
仿佛刚才餐桌前的温馨,刚刚沙发上的意乱情迷,都是假象。
唯有她几秒前的那句“我们分手吧”,才是真实的。
楼淮眼眸微眯,盯着应缇看了一会,他伸手挑起她的下巴。
这样的一个动作,按理说应该是充满柔情,且富有张力的。
然而, 在当前的平静中, 倒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剑拔弩张。
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客厅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许久,楼淮慢慢搜紧捏着应提下巴的手,神情突然一笑,他身体微微往前伏,一步步逼近应,直到两人的脸颊只有厘米之距了,他视线在应缇白皙的脸上梭巡了一番,最后视线落在她漆黑的双眸。
他再次笑了声,将她的下巴往上提了一点,说:“应应,你刚才说什么了?能再说一次吗?”
应缇看着他,昔日柔软的目光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冷静的疏离。
她不紧不慢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楼,我说我们分手吧。”
楼淮的眉眼一抬,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声音却是冷淡极了,“分手?是我听错了,我不是很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应缇吸了一口气,抬手,将他钳住自己下巴的手拿开,一字一句道:“楼淮,我要和你结束这段关系。”
楼淮侧眸,扫了眼自己被拿开的手,末了,再去看应缇,她一手放在沙发上,一手则是搁在膝盖上,无论是那样,一点也没有要挨靠的意思。
或者,更进一步说,这时候的应缇,想得更多的是要和他分手,要彻底远离他。
虽然距离他们晚餐时的温馨,也才过去半小时不到。
为何那个柔软的、依赖他的应缇,一下子就突然变了样,和他提出分手。
楼淮并不明白。
他的第一时间也不是去弄清楚原因,而是思索了数秒,从沙发上起来,而后居高临下地看着应缇,不疾不徐道:“我没记错的话,上一次你有分手的想法,是在两年前。”
原来他也记得。
身前少了个束缚,也就少了压迫,应双手抱着胳膊,抬眼去看他。
两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
这一幕,应缇觉得有些熟悉。
很像五年前初见的那次。
不过,相比现在的成熟稳重,情绪收放自如,那时的他要更意气风发,情绪也更加外放许多。
那会他高高在上,朝她伸出一只手,问她要不要走。
而她跌坐在地上,前途正一片昏暗,好不容易有个人伸出一只手,她自然是要紧紧抓住的。
可五年过去了。
她现在要做的却是,甩开这只手。
其实,两年前,她就该速战速决,推开这只手的。
应缇说:“两年前那次我还犹豫着,这次我却是认真的。”
她顿了下,再次开口,竟然是无比的从容,“淮,我们到此为止。”
楼淮的目光一下变得审视起来,他看了会应缇,半晌,低头冷笑一声,笑过了,他抬头,目光再次落在她的脸上,再开口竟然是难得的平静。
“应缇,你是在玩我吗?”
玩?
到底是谁玩谁呢?
应缇抱着胳膊的上身突然抖动了下,她像是在笑,又像是在隐忍,好一会,她才说:“淮,凭什么你能轻轻松松说出这句话?”
楼淮说:“难道不是吗?前一秒我们在做什么,现在你又在做什么?”
他甚至瞥了眼,被他?在一旁的内衣。
应缇自然也看到了,她说:“我现在,很认真地在和你说分手。”
分手,又是分手。
短短几分钟,应提和他说了几次分手?
楼淮头莫名地一阵胀痛。
尽管他今天回楼家老宅,再一次被那对父子的奇葩做法给恶心到了,但那种愤怒,比起眼前的,还是太轻。
至于为什么轻,楼淮一时没有想明白。
他目前唯一能清楚的是??
应缇要和他分手。
这次的态度,相比两年前的试探,是要决绝许多的。
客厅就有一个酒柜,因为他平时在家不怎么喝酒,是以酒柜里的酒并不多。可眼下,他竟然有点想喝酒。
他走到酒柜旁,取出一支酒,到餐厅打开,然后倒了半杯,品尝了两口,他感觉那股愤怒似乎被压下去一点了,他又往酒杯里加了点酒,然后拿着酒杯,就要走到客厅,就在这时,余光好似瞧到了什么,他停下脚步,侧目看过去。
那玄关处,赫然立着一个行李箱。
除了行李箱,还有一件大衣,一双靴子。
这样简单的一幅场景,蕴含的意味却是清晰明了的。
楼淮的愤怒一下子被火点燃了一般,烧得无比旺盛。
他拿着酒杯,在应缇面前的那处沙发坐下。
而后,双腿叠着,无比自然,也无比波澜不惊地问道:“什么时候有这个想法的?”
到了这样的一个关头,他还是那副高高在上、充满倨傲的样子。
好像分手是一件很寻常的事。
而她在这之前,还要百般计划。
应缇轻轻叹了口气,对上他的视线,她说:“重要吗?”
不给楼淮回答的机会,她便自顾自地往下说:“楼淮,这些细枝末节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和你结束。”
她顿了下,郑重其事地道:“不是商量,是通知。”
楼淮扬了扬眉,晃着手里的酒杯,目光玩味地看着她。
应是很熟悉这样的他,以往他愤怒的时候,通常就是这般样子。
一副城府颇深、成熟稳重的模样。
完全让人捉摸不了他心里真正想的是什么。
久居高位的人,通常是不会轻易让人看出他们内里真实的情绪的。
换做是五年的她,看他这般神情,她大概会揣测不安,反复思索是不是自己哪句话哪个词语说得不到位,引得他这般让人难以琢磨。
可到底不是五年前,那个一无所有,一无所知的人了。
哪怕他现在愤怒异常,她也能很好地坦然应对。
对面的人许久不言。
而应是也似乎觉得没有继续说下去的必要了。
她起身,朝玄关处走去。
只是刚走出去一步,身后就传来一道冰冷的声音。
“作为被你莫名其妙通知的人,应应,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一个理由?”
应缇没回头,她只是看着那扇大门,看着那早就被她收拾好的行李,说:“什么理由?”
“分手的理由。”
“没什么理由,就是我不想下去了。”
楼淮就笑了:“什么叫不想下去了?我哪里亏待过你吗?”
应缇说:“你对我一向是问心无愧,是我自己不想了。”
楼淮的脑袋再一次胀痛起来。
这种胀痛来源于,眼前对话的无力感。
就像深处一座迷宫,有人在出口,有人在迷局里。
应缇是前者,而他是后者。
楼淮一下子突然不知道说什么。
许久,他拿着酒杯,起身走过常常的客厅走廊,来到应缇面前。
他看着她的眼睛的同时,同时也看到她那份毅然离去的决心,他说:“应应,让我猜猜,你是什么时候准备和我分手的。”
他想了有一会,忽的低下头,视线与她齐平着,再出口时,声音竟然是温柔了许多。
他说:“是去年年底的事?”
应缇的眼眸暗了下。
楼淮知道自己猜对了。
他愤怒的情绪莫名被安抚了下,“所以那会开始你就不怎么接我电话了。”
应缇没说话。
他转身,朝身后不远处的玄关看了眼,再回过头,看着应缇,又说:“我让你收拾的行李,你是不是也没有收拾?”
这次应是没有沉默,相反,她倒是笑了:“对,你和我回去做什么?”
不知为何,楼淮有种直觉,要到了这个时刻,应是才被他挑起点什么情绪。
而不是像过去那漫长的几分钟,全是他一个人的愤怒时间。
他晃着酒杯,说:“男朋友陪女朋友回家,不应该吗?”
应缇说:“应该什么?应该我每年都要在和我家里人过完年,然后大半夜跑去云顶山庄找你吗?”
他一下子抓住她话里的重点:“应应,你在因为这事怪我?怪我什么,怪我对你不够重视?”
应缇看着他,看着他眼底里的冷漠,她往后退了一步,说:“楼,我不会因为这种事怪你,我只是受够了,受够了这种无聊的日子,所以我不想继续下去了。”
不想继续了。
就像那句分手一样,楼淮已经不知道几次听到这话了。
他说:“原来和我在一起是件无聊的事,那看来这些年还真是难为你了。”
应缇说:“跟你在一起这些年我还是学到了很多东西,这点我还是很感谢你。”
后面这句话真是今晚以来,楼淮听到的最讽刺的话。
远比前面那句“受够了这种无聊的日子”,还要来得讽刺。
应缇说得没错,这些年她确实在他这里学到了些东西,不然说起这种杀人不见血的话,怎么随手拈来。
放在以前,她是能和他说出分手,提出结束,斥责和他在一起无聊的人吗?
她不是这样的人。
正因为如此,楼淮才觉得讽刺,有种他亲手培养浇灌成长起来的花朵,有一天突然生出尖锐的刺,狠狠刺向他的心脏。
这个念头刚起,楼淮随机想到一个词。
背叛。
他将应缇带进他的世界,全方面由她自由探索。
而这个人某天竟然拍拍手,说太无聊了,她想走。
楼淮那股愤怒的情绪,在此刻,又一次被挑起,而且,这股愤怒是巨大的。
巨大到了他开始失控。
也是他对应缇第一次失控。
他说:“看来你要结束的决心很强烈。”
是她要,而不是她想。
后者还有商量可言,而前者,正如她前面所言那般,只剩下通知了。
应缇说:“是。”
她看着他,一字一句说道,“要和你结束的心情,这些年从没有一次是和现在一样强烈的。”
楼淮身形似乎恍惚了下,但他很快让自己站稳,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说:“是急切到了连这个新年都不想和我一起度过的地步。”
应缇再次点头,说:“是。’
两次的单音节“是”,无异于如两把利箭,一次比一次更狠更用力地扎在淮的心脏上。
原来当年那个迷茫不知前途何去何从的人,一旦狠心起来,也知道怎么用语言伤人。
而这样的语言仿佛还不够伤人似的。
很快楼淮便听到应说:“你这边的东西我都收拾干净了,金融街那边的房子我也在上周就整理好了,你的行李在过完年后我会让人送到你家,我也在找合适的卖家了,等那套房子卖了,我会把一半的钱转给你。”
后面这句话似乎是觉得自己说得不够清楚,她说:“当年那套房子,我们各出了一半的钱,现在既然分手了,钱的事当然要算得干净。”
卖房子、钱要算得干净。
楼淮无论如何都不想到,有一天,应是冷静和他说的最多的话,是在说要怎么计算两人曾经存在的痕迹,然后再消除得一干二净。
或许是愤怒到了极点,他竟然变得平静了,平静地问道:“还有什么要和我算得干净的吗?”
应缇还真就好好地想了一会,搜刮了许久,摇摇头说:“没有了。”
这些年她从他这边得到的东西其实并不多,那些珠宝首饰和衣服已经都整理在那套金融街的房子,就等着有天全部归还。
房子的事,也在刚才都说清楚了。
如果真的还有计较的话,恐怕就是他这些年在事业上对她的帮助。
平心而论,这点上应缇还是相当感谢他。
娱乐圈这个时刻充斥着权色的大染缸,这些年要不是他在背后袒护一二,她未必能坦然自由地走到今天。
应缇语调软了许多,她说:“楼淮,这些年谢谢你对我工作上的支持。”
说着这句话的应缇,确实又回到了楼淮过去熟悉的那个人。
就在他要开口说话时,就听到应提下一句说道:“你对我工作上的支持我感激不尽,但这些年我给你提供的情绪价值,多少是能抵扣的吧。”
AE......
抵扣的……………
前一刻,楼淮还在庆幸应缇回到那个熟悉的样子。
后一秒,她又用最平静但又辛辣的语言,将他打回原地。
还有再谈的必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