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了。
应缇根本不可能和他谈。
不然她绝不会是现在这种,毫无退路可言的谈法。
楼淮捏紧手中的酒杯,那被他拿来消散愤怒的道具,此刻全然无用武之地。
他黑着一张脸,唇线紧抿着。
两人无言对峙了一会。
而应缇耶知道这会已经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了,她越过他,错开他的肩膀,朝玄关处走去。
玄关处很宽敞,她手扶着墙壁,弯腰穿靴子,然后拿起搁在行李箱上的大衣,往身上套。
系扣子,扎好腰带,确保自己这会能足够抵御屋外的寒冷了。
应提拉起行李箱的杆子,就要往外走。
这时,客厅那边再次传来的声音:“你是不是有东西落下了?”
应缇握着门把的动作一停,但也只是停住,并没有松手,她甚是平静地说:“我不需要了,麻烦你帮我扔了。”
她甚至没有问是什么东西,只是让他扔了。
她摁下门柄,就要走。
楼淮再次叫住她:“要算就算得清楚些,我没给人扔垃圾的习惯。”
应缇顿了下,放下行李箱,返回客厅。
楼淮口中的,所谓她落下的东西,是刚才被他扯下来的贴身衣物。
应缇看了看,也没觉得耻辱什么的,她只是转头看了下,见垃圾桶就在茶几边上,她拿起那衣物,往垃圾桶一扔,随后转身再次朝玄关处走去。
至于站在一旁的楼淮,她自始自终没有给一个眼神。
仿佛他不存在一般。
再次拉起行李箱的杆子,应缇往门口走去。
“吱呀”一声,门轻轻从里面往外面推开。
楼淮冷眼看着。
当应缇脚踏出第一步的时候,他适时说道:“应缇,今晚你出了这份扇门,日后我们再无可能。”
这是他今晚迄今为止,在一次次被应缇扎透心后,他所能做的最后的挽留。
如果这是挽留的话。
然而这句话在应缇听来,仿佛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说:“是吗,那倒还要感谢你的成全。”
话落,她再也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拉着行李箱朝门外走去,随着身影消失,那扇门也终于缓缓合上。
随着“咔哒”,一声门锁咬合的声音,偌大的屋子,一下子变得安静无比。
也像是一种尘埃落定。
楼淮在客厅站了许久,久到时间都苍白了,他才走到沙发坐下。
他坐的位置,是刚才应缇坐的地方。
他缓缓靠在那柔软的沙发背上,一手把玩着手里的酒杯,一边复盘上今晚发生的一切。
同时也感受应缇几十分钟前坐在这里的感触。
良久,他还是想不明白。
他们明明在一起了那么多年,他什么性子,应是比谁都清楚了,她能和他在一起五年,却在两年要步入第六年的时候,在他决定要把她规划到楼家暴风雨来来临前的时候。
她竟然和他提出了分手。
她给他们这些年的定义是无聊。
甚至他最后放狠话孤注一掷,她也能轻飘飘说出“成全”二字。
淮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应缇要在他们这段坚固的关系,临阵脱逃,临阵背叛。
他想不明白,于是就越发的愤怒。
这股压抑了一晚上的愤怒,终于在电话响起的那一瞬间,彻底藏无可藏。
来电人是常年并没有什么联系的父亲??楼望生。
放在从前,看到这串号码,他都是要摁掉的。
可现在,这通电话,来得实在凑巧。
白天楼望生已经恶心透顶了,他实在不知道他这位软弱的、自私的父亲,还要在这个寂静寒冷的夜晚要怎么恶心他。
寒冷?
忽的,他想起什么。
他摁掉这通来电,转而拨打应缇的电话。
电话那端传来机械的女声,提醒他电话那端无人接听,稍后再拨。
他再打,依旧是这番回复。
他放下酒杯,起身快速朝玄关处走去,随后一口气冲到地下停车场。
那个原本应该停着应缇车辆的位置,此刻,空空如也。
他悬着的那颗心终于放松了些。
愤怒充斥大脑的时候,他确实疏忽了一些事,比如今晚应缇穿着并不厚重,而她一向怕冷。
可她的车不见了,可见她并不会冷着自己。
随即他又笑了,她今晚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决定,可见这些年她确实成长了,至少在对待自己一事上,她不会像从前那般含糊。
楼淮回到家里。
他又倒了杯酒,坐在客厅的沙发。
坐了一会,他的父亲再次拨来电话。
他接起。
电话那端传来一道小心翼翼的声音:“小淮,是我,爸爸。”
很小很小的时候,在楼望生还没有被出轨,每次到了幼儿园放学时,楼淮对于前来接他的保姆司机一概不理,总是等着他的父亲。
而他的父亲也总是不落他的期待,每次都能在短时间内从繁忙的工作上赶过来,然后蹲下身,说:“小淮,是我,爸爸来接你回家了。”
可这样温馨的话,终于在他五岁那年,不复存在。
楼淮没作答。
楼望生迟疑了一会,说:“明天再回家一趟吧,我们一家人好久没一起吃饭了。’
楼淮冷笑了声:“我们一家人?我们一家几口人呢?”
楼望生不说话。
楼淮说:“别恶心母亲了。”
楼望生:“过去是我的错,我现在也在尽力弥补你母亲。”
楼淮说:“怎么弥补?把你外面的那个家公然带回来过年吗?”
"......"
楼淮喝了一口酒,说:“爷爷恶心母亲就算了,为什么你安静了这么多年也要来恶心母亲?你在江南过得不是很好的吗?”
楼望生叹了声气,说:“带他们回来不是我本意,是你爷爷的意思,你非要和那个女孩子在一起,你爷爷没办法了才出此下策。”
有意思。
当年非要背信弃义,出轨破坏家庭,抛弃楼家一切的人,如今经过世俗的洗礼的人,终于也变得面目可憎,甚至学会转移矛盾了。
楼淮说:“你想给你儿子争取利益就直说。但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和那两个人恶心我母亲。”
楼望生好一会没说话,良久才说了句:“你如果和那位女孩子分手,他们进不了门。”
楼淮笑了。
是被气笑的那种。
老爷子明里暗里逼过他多少次分手,每次他都不不以为意。
哪怕这次,老爷子不惜搬出母亲的陈年旧痛来恶心他,他丝毫不放在眼里。
他们能戳着他最在意的地方,狠狠往下压挤。
他自然也能以牙还牙。
毕竟,这是楼家多年争斗下来,每个楼家人都熟知的一个道理。
但是今晚好不凑巧。
很多事超出了他掌控的范围,以至于这通电话来得是那么的巧妙,巧妙得楼淮觉得,楼家这群恶心的、傲慢无比的人,似乎忘记了一个事实。
楼淮说:“楼家在我手里,你或者爷爷敢让那对母子进门一步,我就让楼家消失得无影无踪。这番话你也可以转述给爷爷。
楼望生还想说什么,楼淮即刻挂了电话。
他把手机丢在一边,晃着酒杯,靠在沙发上。
距离应缇离开望京新景,大概有二十分钟过去了。
他不知道她今晚要去哪里,而她刚才坐的位置,属于她的触感早已尽然消散,可坐在她坐的位置,仿佛能感觉到她的气息,她的余温。
亦能感受到他们一个多小时前的意乱情迷。
可那样的意乱情迷,终究是没有抵达该到的地方。
就像这个夜晚,或者说,以后的许许多多的夜晚,他的身旁再没有一个应缇。
一个事事全然以他为先的人。
也像这个新年。
还没真正到来,就已经全然破碎了。
他所有的一切计划,都被应是一句分手、结束,破碎得彻彻底底。
这就是被分手的感觉吗?
淮第一次被分手,新鲜又新奇。
无端的,还有一种对未来的无措感。
可他又想,他怎么会无措呢。
他
的态度,决定了他和应提早就有这么一天。
只是这天,来得比他预想中的要早一点而已。
他这么想着,心情逐渐平静下来。
直到一条消息的进来。
是余助理。
问他明天是否需要送他和应缇去机场,更进一步的,是否需要他跟着他们一同前往临城。
不怪余助理这么问。
往年陪应提过年回临城。
都是余助理在送,偶尔遇到工作忙碌的时候,他也会一同前往。
这是他的职责所在。
只是,这次问得有些不该。
楼淮才刚平静下去的心绪,被这条突然到来的消息,再一次被狠狠撩起。
就像是一颗石子,投进了平静无澜的湖泊,瞬间扬起滔天巨浪。
今晚,这是第几次,他被提醒。
他被分手了。
他被应提分手了。
他正式被应划出她的世界了。
什么过年,什么陪同,哪怕是亲密无间的水乳交融,从今往后,他都将不再拥有了。
如果前一秒,他觉得人生头一次被分手,是新鲜又新奇。
那么眼下,就眼下的这一秒,他有的只是今晚以来,一次又一次的出奇愤怒。
他睁开眼。
偌大的屋子,照亮的灯光,还有被玻璃抵挡在外的黑夜。
多
么寻常而普通的一个夜晚。
人
生这么些年,他哪天不是这么过来的。
可就是这样普通而寻常的一个夜晚,眼前的这些寂静,这些明亮,仿佛要将他吞噬一般。
说
时迟那时快。
楼淮抄起桌上的酒杯,狠狠砸向对面的墙壁。
砰!
一声巨烈的声音响起,片刻后,是接二连三的巨响声。
第一声是酒杯砸在墙上破碎落地的声音,第二声以及之后的声音是挂在墙上的电视机屏幕碎掉的声音。
那是一种世界轰然崩塌的声音。
楼
淮再也坐不下去了。
尤其还是应是刚刚坐过的位置。
他起身。
路过的茶几的时候,一个踉跄,他险些被绊倒。
他低头一看,是被电视机屏幕带倒的垃圾桶。
随后垃圾桶里面的东西,更是刺痛了他的双眼。
这一瞬,他明白。
这处居所,他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楼淮动作也很迅速,他拿起手机,搭乘电梯,逃离这处随时有可能要吞噬他的居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