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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45

房门在身后缓缓关上,行李箱的轮子在干净的地面划出有节奏的声响,当走进电梯,按下负一层的数字,电梯门朝中间聚拢合上的那一刻,应缇松了一口气。

那是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是她计划了这么久,分手一事终于尘埃落定的安定感。

从今往后,她再不用为了一个永远都不可能的人,辗转反侧。她终于有更多的时间可以放在自己身上,不用再为了一个人,而对自己的生活束手束脚。

这样的轻松、自在的感觉,在行李放进后备箱,车子开出地下停车场的那一瞬,达到了顶峰。

虽然,车外的景色昏黑孤寂。虽然北城这座昔日无论何时都热闹无比的城市,在春节到来之际,也要变得萧索安静许多。

可当应缇将车开在没什么车辆行驶的大马路上,望着眼前漆黑的看不到尽头,有的只是清冷的路灯,她只觉得,原来所谓的“无事一身轻”是这样的感觉。

她很少这样无所事事、没有丝毫顾虑惦记地在城市的黑夜中穿梭。

但今晚,她觉得,她完全可以这样。

那种不用时时困在冰冷的屋子里,期待一个人有所回应,却一直等不来回应的经历,她从今往后终于可以不用再体验了。

她放缓车速,在宽阔寂寥的柏油路面上,伴着偶尔落下的雪粒子,缓缓前行。

夜里十点左右,车子开到北城大学附近的一家酒店。

解开安全带,应来到后备箱,打开行李箱,从中取出一条围巾,在脖子上绕了几圈,随后戴上大衣的帽子,她对着车镜子照看,打扮得还算严实,她的脸被遮住了大半,露出来的只有一双眼睛,很难被认出来。

她拎着行李箱,朝酒店走去。

临近过年时期,虽然常年在北城务工的人纷纷回家,但也不挡不住外地的人,前来北城过年。

这会酒店进进出出的都是人,其中不少异国面孔。

应缇早早就订好了一间房。

在这样特殊的一个时间,她和楼淮说再见,从他家搬走,那一刻,她已经是无处可去了。

不能麻烦朋友不能麻烦经纪人,也不能麻烦妹妹,因为她们都有更重要的事。

所以她能靠的只有自己。

说来也可悲,过去这五年还是太过信誓旦旦了,相信她和楼淮会携手走到最后,所以当处理完金融街的那套房子,应缇才发现,偌大的北城,她竟然是无处可去的。

她连一个随时可以落脚的安身之处都没有。

实在不该。

但好在当下的困境,远比五年前那会要好上许多。

她完全有足够的能力,应付眼前,至少不用在这样出逃的一个时间里,还要担心这个夜晚是否沦落街头。

她到前台办理入住手续。

前台人员拿了她的身份证,只念了她的名字,瞬间就惊喜地朝她看来。

应缇拉下挡住脸的围巾,朝工作人员笑了下,说:“请麻帮我办理入住。”

前台人员很是兴奋,但也知道这时候是在工作,加之应的身份特殊,动静闹大了,容易引起旁人的怀疑。

前台人员压抑住激动的心情,帮应办理了入住,只是在将身份证递给应缇的时候,她顺手拿起旁边的一个便签纸,小声说道:“您能帮我签个名吗?”

这样的情况遇到过无数次,她说好,随后拿起一旁的笔,在纸上写字。

过了会,她停下笔,放在那便签纸上,一并朝那工作人员推过去。

工作人员低头一看,是一串新年祝福,更重要的是,还是一个to签,应准确地写出了她的名字,工作人员呆住,小声呢喃:“您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两人不过隔着一个工作台,应是自然将这话听得清楚,她拿走自己的身份证,指了指那工作人员的胸牌,笑着说:“还请你帮忙保密。”

工作人员朝嘴巴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说:“您住在这里的消息,我一定帮您保密,决不泄漏出去。”

应缇说了声谢谢,拉着行李箱去搭乘电梯。

这会前台还不算忙,工作人员亲自送她到电梯门口。

应缇进了电梯,再次说:“谢谢。”

工作人员说不用,又说:“今天天冷,要是您有什么需要,随时呼叫我们前台。”

应缇笑着说好。

前台工作人员等电梯上去,才慢慢往工作台走去。

作为应缇的粉丝,自然知道应缇常年都住在北城,而且以她们这种明星的身份,虽然不是什么大红大紫的一线女明星,但娱乐圈这行赚钱快,应在北城肯定是有自己的住所的,她想不明白,堂堂一个女明星,竟然能在快过年的时候,跑来住

酒店。

工作人员想得迷迷糊糊,还是同事那边叫她,才断了思绪。

应缇到了酒店,第一时间是把暖气开起来,然后打开行李箱,找了一身睡衣,进盥洗室洗簌。

两个多小时以前,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多少历历在目。

应缇在盥洗室洗了很久,顺便又吹干了头发,是以当她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小时后了。

她将换下的衣服放进烘洗一体的洗衣机,设置好摁键,她来到客厅,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半杯,才走到客厅的茶几,拿起手机。

一点开,便是5通未接来电。

3个来自于楼淮。

2个来自于妹妹应慈。

前面三个她没做搭理,删除个干净,随后才点开妹妹的号码摁下。

响了没两秒,那边便接起了。应慈说:“姐,你刚才在做什么?给你打了两个电话都没接。”

应缇靠在沙发上,头往后仰着,说:“在洗澡,这会才看到。”

“这么晚洗?吹干头发了吗?小心感冒。”

“吹干了,倒是你,这么晚打电话有什么事?”

应慈说:“这不刚忙完工作的事,明天不是要回去了,和你说声。”

应缇便问:“工作累不累?”

那边迟疑了一会,才说:“好像也不是那么累。”

“好像?”

应慈便不说话了。

应缇也没再追问,反而说:“明天下午的飞机,我到学校接你。”

“不用不用,”应慈连忙推却,说,“我明早还要再去工作忙一会,可能要有些久,到时我上司顺路送我过去。”

应缇说:“你不是一个实习生吗?这么忙?”

应慈有些吞吞吐吐的,好一会才说:“就是因为实习生,才更要多多工作,积攒经验。

“那你自己注意些,别累坏了自己。”

“不会不会的,也就多忙半天,不会累到哪里去的。”

不知为何,听着这话,应是笑道:“看来你还挺热爱这份工作的。”

应慈沉默了会,说:“当然是喜欢的,不喜欢就不会坚持这么久了。”

“挺好的,有热爱的工作,做起事就不会枯燥。”

应慈嗯了声。

应缇想着时间也不早了,正要说让她早点休息,话刚到嘴边,就听到电话那端应慈问道:“姐,今年那个谁还和我们一起回去吗?”

应缇没直接回答,而是问:“怎么了吗?”

“也没什么,就是不想他跟着一起回去。

“为什么?”

应慈很当然地说:“没意思,哪次他和你一起去临城,不是在酒店那边等你的。你好不容易回一次家,还得拨出时间跑去那边见他,他倒好了,平时占了你在外的大部分时间不说,都到了过年这种时候了,还要占着你的时间,更过分的是,每次

他都不过来接你,就等着你过去,啊啊啊,"

应慈越说越崩溃:“姐姐你别怪我?搜,我就是觉得这太不值了,他也不是什么香饽饽,我们没必要这么上赶着。”

应慈这么长篇大论完,末了问了一句,“姐姐,你会不会很烦我?”

应缇没忍住笑:“为什么要烦你?”

“你那么喜欢他,我却一次次在你面前诋毁他,厌恶他。”

眼泪就是这一刻留下来的。

和楼说分手时,应是没有流泪。

从楼淮家离开,一路穿梭在黑夜中,那会她尽管心情复杂,但觉得仍然没有哭的必要。

可这一刻,在听完妹妹的话,应缇的眼泪却夺眶而出。

她仰着脖子,靠在沙发背上,眼泪顺着眼角,往后滑落,落入她的发丝中。

电话那端应慈还在说:“其实我也不介意他当我的姐夫,可是我的姐姐值得最好的,这种不合格的姐夫他还不配。”

应缇嗯了声,声音带着点鼻音。

应慈一听,忙问:“姐姐,你感冒了?”

应缇抹掉眼角两侧的泪水,强忍着泪水,笑着说:“没有,就是刚从浴室出来,鼻子有点堵。可能里面太闷了。”

“吓死我了,都要过年了,感冒可太遭罪了。”

话落,手机那端传来一声呼喊声,像是有人在喊应慈的名字,随即应便听到妹妹说:“姐姐,我有点事,先不说了,明天机场见。”

应缇就问:“这么晚了你还在工作?”

“也不算,今晚工作暂告一段落,组长请客,刚收摊,我等会就回学校了,怕应是担心,她说:“我同事送我回去。”

应缇说:“那你注意安全,到学校了,给我发个信息。”

应慈说好。

随着电话挂断。

屋子又恢复了刚才那般沉寂的模样。

应缇将手机顺手扔在沙发一边,然后依旧是仰脖靠在沙发背上的姿势。

天花板这处的吊顶灯没开,而是开了边角的灯,光还是暖黄的,是以并不刺眼。

在这样柔和的一个状态下。

她一边吸着鼻子,一边将那股随时要冒上来的眼泪强压下去。

已经分手了,对那个人应该付出的,坚持的,所有她能做的,她都一一实践了。如今她的实践也迎来最终的结果。

虽然结局没有之前想的那般美好,如人愿,但好在这个过程她未曾有过放弃。所以,她现在也不必哭泣。

应缇想,一段感情,属于她的那部分,她曾用力努力过,未曾留下半点遗憾,就都是一段善缘。

她这样想着,心绪逐渐开阔。

想得多了,她甚至已经开始在规划年后的工作安排了。

之前因为楼淮,她的工作其实很单一。在这个流量为王的时代,多少人巴着拍热剧上综艺吸粉扩大曝光度,从而吸取流量,再变现接代言。而她呢,怕曝光度过大,随之而来负面消息多了,褒贬不一,更是惹得原本就不怎么喜欢她的楼家更是

厌恶她。

如果真是那样,她和楼淮也就更没有可能了。

所以那些年,她都很规规矩矩,做好演员本职的工作,另外就是分散投资,增加一些经济上的底气。

可现在,都和淮分手了。

有些东西也就没必要再坚持了。

上一部戏结束的时候,应是就和经纪人赵亮说过,可以多帮她接触些综艺代言广告什么的,那会说的时候,是没有太大的底气的。

可这会,许是想得多了,那种压抑许久的情感终于被她抛下了,应是觉得,不止经纪人要帮她多多寻找机会,她自己也不能坐以待毙。

时间还早,妹妹还没发来消息报平安,应从沙发背上抬起脑袋,然后拿起手机,开始刷朋友圈。

临近过年的时节,朋友圈全是一堆刷和新年相关的博文,偶然间,穿夹着几条和工作相关的讯息。

都是些小剧组。

应缇一一看过去。

最后在一屏眼花缭乱的消息中,忽的,看见什么,她停住滑动的手指。

是圈内挺有名的一个制片人,电视剧、电影、综艺都涉略一点,很是吃得开。这会那人发了一条工作简讯,说是年后计划在苏城拍摄一档餐厅相关的综艺,有想法感兴趣的明星可以朝他邮箱投简历自荐。

底下是一水儿冒泡的圈内人士。

但应缇知道,这些能看到的冒泡名单仅仅还是她列表里面的,恐怕更多的是她列表里面没有的。

毕竟知名制片人制作的项目,就算拍砸了拍烂了,里面多的是些人脉资源的积攒。

这样的一个项目,重要的并不是你在里面获益了什么,它首先重要的是你能拿到一张入场券,参加其中。

应缇看了许久,指尖朝下摁了个点赞,随后她走到玄关处的行李箱,拿出里面的电脑,坐在沙发上打开。

应缇很久没有写过简历了。

她的工作履历,在每一次试镜中,都由经纪人或者助理帮忙整理制作,偶尔让她过目。

应缇翻到文件夹找到之前经纪人帮她做的简历,打开。赵亮做的简历模版是随大流的,每年圈里的简历模版流行什么,他就下载下来依葫芦画瓢弄上去。

观赏性是挺强的,但就是太花里胡哨了。

应缇看了几份,索性关上,打开word。

等她把一份清晰明了的简历整理出来时,妹妹报平安的消息也随之而来。

应缇回了句晚安,又将简历保存好,合上电脑,到盥洗室进行完简单的护肤,她回卧室睡觉。

这一晚,应缇睡得并不算好。

她再一次地梦到了那年和楼淮相遇的场景。

那是一家昏暗、空气不怎么通畅的地下赌场。

打小时候记事起,应对赌场的印象就不怎么好。空气潮湿、灯光昏暗、各种难闻味道混合,还有一群癫狂、吞云吐雾、情绪阴晴变化的男人,便是她对赌场的所有印象。

那天的赌场也不例外,它就像一张密不透风的渔网,将她牢牢罩在那一小片天地里。

耳旁是父亲时不时的求饶和咒骂,前者是对赌场老板,后者则是对她。

父亲对她总有骂不完的话。

其中骂的最多应当属赔钱货。

父亲喋喋不休,大骂养了她这么个不值钱的东西,连老子都死到临头了,作为女儿的她,竟然都不愿救一把。

应缇低头看着地板,一声不吭。

父亲还在骂,各种粗俗粗鄙的闽南骂人语言,全往她身上使。

就在父亲骂得口干舌燥的时候,门口传来一阵不小的躁动,周围的人也随着门口那边的动静,相继停下。

这其中,也包括应的父亲,应久德。

这一次,梦中的应缇并没有像当年那样,默默低头不敢抬头朝门口一探究竟,相反,她抬头了,同时在看清来人的面貌之后,第一时间投去求救的目光。

但梦里的楼淮,反应不复当年。

许是注意到她的目光,他投来一眼,但也只是一眼,极其轻描淡写,没过多停留就转回去了,然后随着前面带路的人,一路朝前,没一会就消失在这鱼龙混杂的地方中。

周围默了片刻,随即又热闹嘈杂起来。

好似刚才那抹清冷的身影,只是众人眼中的一种错觉。

应缇刚亮起的希望,随即又冷寂下去。

这一次,没有人走到她面前,轻缓说着让她抬头,再循循善诱问她要不要一起走。

有的,只是那个人出现的一抹,来不及捕捉便快速消失的身影。

在这嘈闹的环境里,应是被父亲拍板卖给了一个男人。

那一瞬,她本就不明朗的人生,在以飞快的速度下降再下降,直至粉身碎骨。

应缇在这一刻被吓醒。

她一身的冷汗,就那么坐在昏暗的房间里,胸口急速起伏。

她捂着胸口处,急促呼吸着。

坐了好一会,等呼吸平缓了,心跳的速度不再那么快了,应提下床,走到盥洗室,摁开灯,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时,她才发觉,这个梦是有多吓人。

因为这会她满头大汗。

而且是冷汗。

应缇站在盥洗室门口看了一会,许久过去,她走到洗水台前,扯下一旁的毛巾,摁开水龙头。

洗完脸出来,一时半会,是睡不着了。

而这会的时间不过五点。